第十一章 顶罪-《剑器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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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心里忽然有些感伤。很久以前,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之时,也曾经有过许多好姐妹。那时大家相约,谁若是生了儿子,都不令自己的儿子当储君。

    只因若是儿子当了储君,便会与姐妹们疏远了。

    时间过去了,约好的诺言渐渐抛于脑后。这宫中的生存法则,便是弱肉强食。为了使自己更强,渐渐的姐妹们反目成仇。

    说什么不令自己的儿子当储君,到最后无所不用其极,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储君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道:“瀍儿,溶儿自幼和你一起长大的,就像是你的亲弟弟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也不知是否被韦后这句话所感动,李瀍沉默片刻,才道:“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,即刻释放安王。至于这个宫女,存心谋害朕和安王,罪不可恕,三日后处死。”

    才人手里的茶碗失手落了下去,茶碗粉碎,碗中茶也四溅开来。

    李瀍一怔,“爱妃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臣妾听见陛下要杀人,有些害怕。”

    李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这个贱婢如此狠毒,就算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。”

    才人本就僵硬的表情更加冻僵了,“圣上,难道你要凌迟处死她?”

    李瀍略一沉吟:“那倒也不必,这个女子虽然可恶,但重刑有伤上天之德,就赐她白绫吧!”

    李溶被放出来了,冰儿却又进去了。才人只觉得心乱如麻。冰儿竟为了救李溶,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,她竟会做这样的傻事。

    她不能让冰儿死,这个圈套是她和李忱一起设下的,想不到,竟会害了冰儿。

    李瀍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来,忍不住问她:“爱妃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她轻叹道:“臣妾身体不适,皇上今晚不如移驾别的妃嫔寝宫。”

    李瀍蹙眉道:“如何身体不适?何不传太医来看看?”

    才人有些急切起来,“皇上还是移驾吧!臣妾现在连接驾的心情都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李瀍心里暗暗诧异,自从才人专宠以来,即便是月事来潮,李瀍也不曾在别的妃嫔宫里过夜。身为妃嫔,竟然要求皇上移驾,这也算是奇事了。

    李瀍对才人的宠爱已经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,不仅没有动怒,反而微笑道:“那好!朕今晚就移驾南书房。只是爱妃一定要小心,若是仍觉不适,千万要传太医来诊治。”

    好不容易送走了李瀍,才人命宫人们都退下了。她踌躇不安,该如何是好?思量许久,唯有找鱼尚宫商议了。

    她推开窗子,四下张望了一下。确定窗外无人,轻轻一跃,便穿窗而出。在夜晚的宫室间疾行,她不免回忆起自己的一生,那曾经幸福快乐的童年,和忽然遭逢的变故。自那以后,她被仇士良带回府中,开始学习武功。

    现在武功已经大成,每日睡在仇人枕畔,却不能亲手杀了他。

    一想起李瀍,眼中便有些酸痛。终究,还是要杀了他的。

    紫衣局尚宫居处仍然点着一盏清灯,看来鱼尚宫亦不能入眠。

    她站在门口片刻,手刚刚抬起想要敲门,门便被打开了。鱼尚宫似已经知道她在门外,淡淡地道:“进来吧!”

    她深深地吸了口气,进了尚宫局。

    鱼尚宫关上房门,剔亮烛火,淡淡地道:“我料想才人会来,一直等着才人。”

    烟织咬了咬唇,低低地道:“怎么救她?”

    尚宫熟视着烟织的脸:“才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,却害了自己家的骨肉,难道还不翻然悔悟吗?”

    烟织双眉微蹙:“我为何要悔悟,我为家人报仇有什么不对?若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,若是她知道一切,也一定会和我一样。”

    尚宫默然片刻:“若泠自小由我抚养长大,我一直希望她能学会宽恕。这个孩子的天性纯良,一直宽于待人。即便是她知道一切,只怕和才人的选择也不相同。”

    烟织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:“被满门抄斩的不是你家里的人,你自然可以这样说。我不同,我亲眼看见全家人被腰斩在独柳树下。你知道那种情形吗?肠子流了满地,人还未死透,大睁着双眼。若是你见过那种情形,你再教我宽恕。”

    尚宫叹了口气:“算了,不要再提此事。其实我已经有了解救冰儿之法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救她?”

    尚宫淡然一笑:“这八年来,冰儿跟着我长大,就像是我亲生的女儿一样。”

    烟织一怔,不知她此时为何会说起这些话。

    “子女若遇到危险,父母就算舍弃性命也会想办法去救他们。”

    烟织心里一震,有些惊愕地看着尚宫。

    尚宫道:“每天早上都会有水车出入皇城,运送御膳房所需的山泉。运水的赵太监在前朝时因罪当诛,前太后与我私交甚厚,因我求情,免他一死。自那时起,这个赵太监就一心想要报答我的恩情。你我一起前往牢中,我会留在牢里顶替冰儿,你带着冰儿去找赵太监。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,他自会将冰儿放在水车中运出皇城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由尚宫顶替冰儿,尚宫岂非难逃一死?”

    鱼尚宫微微一笑:“我已经活得够久了,我是在穆宗时便到这紫衣局的。历经穆宗、敬宗、文宗到当今皇上,已经是第四朝了。和我一起进入后宫的姐妹们,早已经四散凋零,唯独我还在这宫里,还活着。人总是要死的,也许现在便是我该死之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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